第87节
挣不挣钱不打紧,主要是林纨过于貌美,坊市鱼龙混杂,他怕有地痞心存不轨,会欺辱林纨。 三人心情释然的回到了司州帝都洛阳。 数日后,罪臣顾焉之子顾粲从狱中被放,得到消息后,林纨的面色依旧如常。 但卫楷和卫槿明显觉出,她总是心不在焉,做女红时还刺破了自己的手指。 卫楷不敢问林纨的心意。 他清楚,林纨有多爱那镇北世子,不然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翁主身份和临淄的封地。 他也不是没想过,林纨现下落魄,一个女子没个去处,最后兴许会委身于他。 但是再往下想,他便觉得自己龌龊。 林纨在他心中是不容玷|污、神女般的存在,他自觉他配不上她。 而后的梦境有些模糊。 卫楷依稀记得,林纨本是说要去买些做羹的菘菜1,卫槿想陪着她一同去,却被林纨拒绝。 兄妹俩也并未多想,只当是林纨难以走出人生变故带来的阴影,想要一个人出去转换心情。 待到酉时,林纨还未归家,卫楷和卫槿隐约觉得出了事,分头去寻林纨。 寻了良久,卫楷最终得到的是林纨的死讯。 她的尸身早已不在事发的雪地,他举着昏暗的油灯,雪地上已变深变黯的血迹是她留下的。 有个老妪嫌晦气,一边骂着官府也不派个人来清理这摊血污,一边跟如丢了魂魄的卫楷描述着那妙龄女子死状的凄惨。 ——“她…她的尸身被谁收走了?” 梦中的卫楷唇瓣泛紫,语气艰涩地问道。 那老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,又啐了几次造孽,随后感慨道:“那仵作本想将她扔到乱葬场,还没抬走,却来了个面容被毁的瘸子,还有一个断臂的胖子……那瘸子说这姑娘是他妻子,把她的尸身抬走了。唉,也是可怜,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……” 思及此,宫道有一宫妃乘辇而过,辇上悬的银铃轻碰,那清脆的声响再度打断了卫楷的回忆。 卫楷携一众宫卫停步向那宫妃揖礼,他垂着头首,有些怅然若失,心中却慢慢有了念头—— 这梦,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梦。 而是,他的前世记忆。 * 回府这一路,顾粲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,俊容阴郁。 林纨观察着他的神色,几欲掀唇询问,却终是选择缄默。 她身为顾粲的妻子,一直是给予他足够的空间,纵是有些时候会对他的做法感到疑惑,但是却不会多加询问。 顾粲下朝归府与她相处时,也是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公事。 林纨想着,顾粲应是碰到了棘手的公事,便暂稳了心弦。 马车行至府上时,顾粲却没有同往日一般,先搀扶着她下马车,而是自顾自地踩着小厮搬来的矮凳,只身往府门走。 林纨见状,心中有些慌乱,刚想开口唤“子烨”,却被牵引马颈的靷子绊倒,险些从马车上摔了下来。 随行的香芸和香见吓得不轻,顾粲听到了动静回过身来,见林纨双臂被丫鬟搀着,精致描绘的柳叶眉也凝作了一团,便走到林纨身前,低声询问道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 林纨微微抿唇。 顾粲的语气虽然带着责备,但是却存着刻意的温柔。 自今日见到卫楷后,顾粲便有些不大正常。 会不会是卫氏兄妹的事被他知道了?毕竟顾粲在宫中的眼线也不少。 林纨看着顾粲关切的眼神,心中有些无奈。 顾粲总有事瞒着她,可她又如何不是呢? 林纨笑着摇首,借势向顾粲撒娇,她示意香芸松开她的手,向顾粲央求道:“子烨,你扶着我回去吧。” 府门檐角悬着的灯笼虽然不甚明亮,但顾粲也能瞧见林纨的小脸煞白,身子因为受寒有些发抖,再一听她温|软且带着讨好的声音,便将之前种种的复杂想法抛到了脑后。 他将林纨用自己身上厚实的氅衣披裹,小心翼翼地将林纨横抱了起来,并低声命香见提前备好水,好让林纨沐浴。 一为驱寒,二是她一羸弱女子为死去的宫妃敛尸,也除除晦气。 林纨的心安稳了下来,带着顾粲体温的氅衣让她身上温暖了许多。她刚欲阖目,享受现下与夫君的亲近,却听见顾粲意欲不明地问:“你和祖父的部下卫楷……是熟交吗?” 顾粲问完后,便有些后悔。 她与卫楷的事,他一清二楚。 可一想到那男子曾差点取代了他的位置,顾粲的心中既存酸涩,又存着苦涩。 在林纨危难之际,卫楷守在了她的身边。 而那时的他却如一个懦夫一般,连见都不敢见她。 话既问出口,也就不能再收回。 顾粲静静地等着林纨地回复。 林纨沉默了片刻,终是回道:“你既知道他是祖父的得力部下,便该知道我是认识他的,但若论熟交,还算不上。” 顾粲低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 林纨的话术滴水不漏,言语也没有闪躲。 但是提到卫楷时,她沉默的那半晌终是让顾粲心存有芥。 林纨没再多想男人存的心思,她身子弱,今日又过于疲倦,还未到寝房便在顾粲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 再醒来时,她和顾粲都在水里。 二人在水里敦伦也不是第一次了,林纨倒也不排斥,她知道顾粲今日心情不佳,还有意迎合着他。 平日林纨容易害羞,很少主动。 顾粲得了趣,透过氤氲的水雾看着妻子酡红迷|离的面容,一时失了心智。 林纨体力不支晕倒后,本以为便能休息睡下。 谁知被捞出来后,男人拨开了她的湿发,在她耳侧低哑道:“为夫近日事冗,休沐都不能陪在纨纨身边,所以今日纨纨多陪陪我好不好?” 林纨没了说话的气力,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。 只知道顾粲用这种语气与讲话时,都是在诱哄她,便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。 次日本是顾粲的休沐之日,按说平日这时辰,二人总是相拥着贪睡到巳时,几乎一整日都不出寝房。 顾粲每每都有些无赖地说,左右她也不用出府走动,不如一整日都陪着他。 林纨面子薄,也拗不过他。 便由着他意,让丫鬟把吃食送至门口,顾粲将食盒提进屋内,亲自喂她吃下。 待她恢复体力后,一整日都是无休无止的翻云覆雨。 今晨顾粲却醒的极早。 他因梦魇而惊醒,林纨只听见顾粲不停地喊嚷着:“放开她!放开她!” 声音既愤怒,又充满着无力的哀怨。 林纨忙用衾被覆身,担忧地看向了坐在床侧,揉着眉心略显痛苦的男人。 林纨关切地问:“子烨,你梦魇了吗?不怕的,你现在已经醒了,梦里的那些都是假的。” 顾粲见林纨醒转,倏地攥住了她白皙的素手。 林纨被攥得有些疼,微微蹙了下眉头,却任由他攥着,用另一只寻了块帕子,细心地为他拭着额侧的冷汗。 顾粲双目猩红,恢复清醒后一想起适才的梦境,仍是心有余悸,面有鸷戾。 林纨开口,再度询问他情况如何,顾粲却满脑子都是她被陌生男人占|有的可怕画面。 他本以为梦中的男子是卫楷,可好像又不是。 纵是知晓是在梦中,亲眼所见自己的发妻被人欺辱,这滋味也是难言。 现下他心中不仅存着对卫楷难以言喻的妒意,更存着对林纨的愧意。 林纨见顾粲不言语,便唤了个丫鬟,询问时辰。 丫鬟看了屋外的日晷,进室回道:“回夫人,现下还不到卯时。” 林纨瞧了瞧窗外的天色,冬日天亮的晚,天还未明。 顾粲这时心神稍稳,细细打量着林纨的眉眼,终于开口道:“今日我不在府上,你若遇事不决,便先同元吉商议。” 他低首亲了亲林纨的额头,心中却筹划着旁的事。 顾粲不清楚上官衡现下到底是什么状况,自己费心布的局眼见着就要折在这人的身上。 他顾粲从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,布局之前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。 现下他跟上官衡耗不起功夫,他不能再等他了。 思及此,顾粲用手轻抚了抚林纨柔软乌黑的长发。 林纨则用额头轻轻地蹭着顾粲的下巴,试图以此安抚他的梦魇之苦。 她隐约记得,昨夜他却然说了这一月的公事繁冗,可能休沐日不会陪她。 林纨心情有些低落,却也知顾粲在朝中不易,便温顺地点了点头,忍着身上的酸|乏和不适,起身伺候顾粲梳洗。 顾粲离府后,林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。 她携了几个下人去了新葺司空府,看了看她和顾粲新府的布局,随身带了绘卷和工笔,将那府中景致的鸟瞰之图详尽的绘了出来。 新府被山水萦绕,离洛都的皇城中心稍远些,但胜在风景怡人,景观别致。 亭台轩阁、楼榭馆坞都还未取名置匾,光取名这一项就要花心思想想。 林纨与做工的杂役头子见了面,杂役头子向她汇报了进度,算上打扫,约莫着年前,一切便能妥妥当当。 回府后,林纨独自坐在顾粲的书房中,用工笔在鸟瞰图上,粗绘了几颗绣球花树,想着在二人的住所的庭院内,将石竹色和堇色2的绣球都植栽个几棵。 绘了半晌,林纨却慢慢撂笔,心绪寂寥。